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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力感受世界在生命的盡頭

    距今五十年前,德國鋼琴家巴克豪斯在「卡倫泰之夏」音樂節第二天的鋼琴獨奏會上,彈奏完生命的終曲後便離開人世。五十年後的今天,透過信凱的技術,彷彿眼前兩顆喇叭是時空漩渦一般開啟通往「卡倫泰之夏」現場的門扉。我必須很誠實地說古樂領域中我所了解的一切甚少,不過這不影響我喜歡聆聽古樂的這項興趣,即便在這樣的前提下我仍能透過盡其所能的去感受奏者演繹下音符間的跳動、節奏及互動,嘗試透過這些感受去判讀破譯音樂家藉由音律所訴說的情感。其實音樂也是一種語言不是嗎?就像如果你遇上了一位異國的朋友,就算你一時間無法完全理解從他口中說出的言語,卻仍然可以透過一些語調、說話的節奏等線索去推敲對方是愉悅、急切或是憤怒,重點是你是否用心去察覺如此而已。可能是因為以這種方式聆聽古樂,在這場巴克豪斯最後演奏會中,著實感受到了一位用畢生喜愛音樂的老人優雅的向這個世界道別。
    人到了一定年齡似乎便不免會思考著關於生命終結或是存在這方面的事,雖然迄今為止我的生命來到這個世界也才將近三十個年頭,但有時總是會想像當自己面臨和世界到別時會是什麼樣呢?正好在古殿「巴克豪斯最後演奏」之前我參加一場講座,由吳明益老師介紹「我所告訴你關於那座山的一切」。這本書的作者其實並非吳老師,而是一位名叫劉宸君的年輕作家,但可惜的是劉宸君已經無法在為自己的作品發聲,她在2017年前往喜馬拉雅山攀登不幸遭遇山難最後長眠於山。而「我所告訴你關於那座山的一切」正是她同行的男友獲救後所帶回的宸君在此趟旅程的手稿,宸君直到生命的最後都沒有放棄她最喜愛的事物;山和寫作。如果你對於這件事還依稀有些印象,在當時他們遭遇山難後,國內的媒體及輿論並沒有太正面的報導,大多數的人覺得這兩位年輕人是魯莽輕率地去挑戰喜馬拉雅山,也因此對於動用搜救資源略有異音。由於我對於這種攀登極限挑戰的山嶺並沒有太多的經驗,所以當時對於社會的輿論並沒有什麼認同與否的判斷,然而兩年後的今天當我閱讀完宸君的這些遺作了解了當初一切過程,再次回想起當初那些輿論,心中有股不恥油然而生。

        人們時常會以自己的生命經歷與觀點去推敲別人的內心想法,但就如同莊子說「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如果自身與對方的身命經歷不相似,那此能對一件事得到相似的內心感受,更遑論在現代有多少人會去多方充實自己的生命經歷呢?在這樣的前提之下以自己的想法去揣測他人想必是非常危險的吧。一個喜歡登山、成天往山裡跑的人,對山的情感我更相信是一種崇敬,一種感受自然的廣闊、未知以及帶點無情,在此前提之下,登山者怎麼可能會是以一種掉以輕心沒有充分準備的前提下就貿然挑戰山岳之神的無情呢。正是因為如此,對於當初言論的不恥我想是來自於那些躲在安逸生活圈的人所說出那些不負責任的話與在我看來是褻瀆了登山者對山的尊敬。
    慶幸的是,宸君已經聽不到這些對她的評論,她還是那個愛山愛寫作的靈魂,並且用盡生命在感受然後書寫。如果在生命終將走到盡頭之時還能做著自己喜歡的事、還能用力的感受,如此即便看著自己的靈魂一點一滴地從軀體上消逝,但眼前看到的應該就不會是恐懼吧。思索至此,好像也漸漸明白在五十年前的演奏會上,巴克豪斯為什麼堅持無論如何要完成演奏,為什麼在最後的《舒曼幻想曲》「黃昏」有那樣的詮釋,從音律中可以深刻的感覺到台上的這位老先生在和世界道別,並且把他一生的感受告訴大家。而從此之後我便更加知道自己對於走進山原野嶺聽聞生靈的私語、站在海濱斷垣上一覽汪洋的無際以及狂浪的怒濤是多麼渴望,即便自己的身軀受制於輪椅但靈魂卻是豐盈自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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